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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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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两手准备(第1页)

    接下来大半个月都比较平静。十月十五日的时候,裴十六来了一次辟雍,密谈半日后离开,当晚乘坐吊篮入了洛阳城,直奔司空府。司马越正设家宴招待几位宾客。在场的有裴家子弟裴盾、裴遐,东海国将领何伦、王秉,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也在场。裴家人就算了,何伦、王秉登堂入室,意味深长。应该说,司马越这是把他们两个引为心腹了,不然绝对不会让王妃、世子出来相见。说难听点,将来如果司马越遭遇大难,托妻献子的话,何伦、王秉绝对是第一考虑对象。所以,他俩非常激动,神态毕恭毕敬,眼睛都不敢多看,生怕冒犯了贵人。裴妃意态闲适地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众人说话。大都督奉帝出征,大破张方,东西两边尽皆大胜,洛阳局势真是一夜之间转危为安啊。何伦眉飞色舞地说道。他虽然出身大家族,但常年在军营里厮混,心思不深,谈起打仗就来劲。对洛阳王师而言,十月真是一个梦幻般的月份。月初的建春门之战,大破冀州兵马,斩首数万,杀马咸、贾崇等大将十六人,死者如积,水为之不流。陆机、石超等人连夜遁逃,不敢回顾。随后,大都督司马乂又率部转战城西,复败张方,斩首五千余级。自九月以来,张方已经损失一万多人马,陆机损失五六万人,而王师不过战死万把人,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当然,也不是没有隐忧。王师死的主要是相对精锐的洛阳中军,而不是临时征发的司州世兵、洛阳丁男——这部分伤亡无人关心,但细究下来,可能不下一万五千,因此双方的真实战损比应该不到1:3。中军本来就只剩五六万。临战之前,陆陆续续倒戈了两万人,城内外剩下的不过三万多。结果一个月损失了三分之一,确实够肉疼的。但为了打胜仗,又不得不把他们往死里用,难办。想到这里,何伦有点唏嘘。曾几何时,洛阳中军有十万余众,盔甲精良、训练有素、战力强横,压得各地世兵、边疆胡人不敢轻动。这才几年啊,十万大军就快被内战耗光了,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我看没那么简单。王秉弱弱地说了一句:贼军退后重整,似乎还想再战呢。王秉是王朗王司徒的后人,东海老牌世家,不是何氏这种新贵可比的,按理说不该如此气弱,但他在城外吃了败仗,所部五百东海兵外加近千司州世兵大部溃散,成了张方的战功。因此,他现在真没什么自傲的资本。听到王秉说话,裴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心中有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当初从潘园撤退时,她是打算把糜晃、邵勋所部弄入城内的,最后没能成功。这本来没什么,王秉的部队不也没能进城么但她派了裴十六来回辟雍几次,邵勋态度恭谨,没有任何怨言,并且私下里说了不少效忠的话,就让她有点愧疚了。陆机调集大军,四面围攻洛阳的时候,虽然不太愿意承认,她内心之中还是有些许担心的——嗯,就像是养久了的猫儿狗儿,不可能一点不倾注感情。好在邵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听裴遐所言,单人独骑,斩杀贼将孟超,随后横刀立马,上千敌兵逡巡不进,最后一哄而散。这是何等的勇武,何等的豪迈!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愣怔了好久。反复确认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其实她有些不解。王秉也算是军中宿将了,为何打仗如此稀松,连邵勋这个少年郎都比不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会在看到王秉那副丧气样的时候,似乎懂了。邵勋这人,放肆的时候确实放肆,居然敢无礼地打量她。王秉却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畏畏缩缩,谨小慎微。或许,军中就需要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吧——这是她思考得出的结论。当然,王秉这种军中老油子虽然经常不敢正视她的脸,但裴妃仍觉得他的目光有点恶心。邵勋偷偷把目光落在她的胸上,裴妃觉得这只不过是少年慕艾罢了,似乎没那么龌蹉,可以原谅。那两位确实没有放弃。司马越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裴妃的遐想。她站起身,给自家夫君斟满了酒。司马越端起酒樽,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仗还有得打。不过,我观大都督之意,似乎想要趁胜议和。议和何伦有些吃惊。连战连胜,河北大军东逃二十里,关中张方向西溃至十三里桥,形势如此大好,怎么还要议和呢怕是粮食不够了吧裴遐在一旁问道。司马越的神色有短时间的凝滞,旋又消解开来,看向裴遐,笑道:叔道果是聪慧,王夷甫得佳婿矣。确实粮草颇为不足,大都督很是头疼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故做了两手准备。成都、河间二王若愿议和便罢,若不愿,则遣使联络雍凉诸郡守,以朝旨令其出兵,进攻长安,先退一路之兵。再联络并州、幽州及边塞诸胡,令其南下袭扰邺城后方。裴遐心思细腻,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司马越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似乎包含了不悦、嫉妒他不敢多想,只道:此策甚妙,思虑周全。司马越点了点头,道:所以,万万不可懈怠啊。尔等还需好好整顿兵马,网罗英才。值此之际,一个勇武敢战之辈,胜过两个空谈之士。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转向裴遐,道:叔道前次提到的邵勋,确实是东海军校。孤亦不知他如此勇武,差点埋没了。裴妃正在低声教训八岁的世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谈话。有些事情,自己提出来就着相了,反而不美。裴遐到王府拜会之时,提及邵勋,裴妃没流露出过多的情绪,而是不紧不慢地引导话题,不着痕迹地加深了裴遐的印象。这样做是合适的。因为在她看来,自己是在为家族网罗人才,结交善缘,并无任何私心。今日家宴,司马越又提及邵勋,显然裴遐出力了。这就很好嘛。得一将才,在这龙潭虎穴般的洛阳,就多一分保障。那人——真的厉害。裴遐似乎回忆起了那日的情形,虽说有己方那一通鼓的作用,更有正面战场的大势影响,但斩将杀敌总是真的吧现在不比攻灭吴蜀那会了,精兵强将凋零得厉害,无论是洛阳中军还是各地世兵,整体战力都在衰退,人才更是几近于无,或者说亟待发掘。太尉府司马王瑚一战杀敌将十六员,怕是能在河北止小儿夜啼。苟晞在城北连败敌军,亦为敌军所惧。邵勋破军杀将,勇烈豪迈,让人击节赞叹。但也就这几个了,而且三人中两个没有门第,一个世寒素,让人很是无语。武德凋零的年代,一将难求啊,难怪司空如此重视。更绝的是,此人还出身东海,天然可以信任。哈哈。见裴遐一脸羡慕的样子,司马越畅快地大笑:糜子恢也和我说起过邵勋,乃我国人,过了年才十七岁,真是年少有为。夫君得人矣,可喜可贺,该饮一杯。裴妃适时地替司马越斟满酒,柔声道。司马越更高兴了,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夫君,邵勋既才十六岁,若好好栽培的话,可用几十年。不光夫君得利,世子亦可用之。裴妃又道:府中仆婢传闻邵勋得神人传授文武技艺,往投夫君,妾思之,岂非天赞天赞……司马越顿住了,慢慢地脸色有些潮红。天赞!他喝了点酒,本就有些上头,这会听到天赞二字,仿佛戳中了心事一般。这是上天在帮我吗想起曾经的伏低做小、阿谀谄媚,司马越突然有点心酸,我这辈子太不容易了!你当我那么贱,非要舔着脸去奉承别人么甚至还被公卿士人暗地里取笑你当我那么蠢,非要不断改换门庭,受人讥讽乃至白眼么大家都是宗王,凭什么我要这么下贱不,以后不会了!司马越下意识摇了摇头。裴妃再度起身,轻抚其肩,状似安慰。司马越有些感动,娘子终究还是关心我的。那个邵勋,既是将星下凡,那么就试试他的忠心。如果真是个忠义之人,或可大用。司马越已经想到了一件事,将来也许可以交给此人去做。如果他连这事都能办成,那么忠心可嘉,可以重点栽培。